洗澡闲话

小时候,每到夏天,我们常常在镇边的青弋江里游泳,权当是洗澡,玩足了之后回家换件干净的裤头就行了。沙滩细软,河水清清,打水仗、扎猛子、捉小鱼,那就是我们的天堂和乐园。然而水火无情,家长担心淹溺的惨剧发生,便给我们下达了死命令,不准去河里游泳。烈日炎炎,酷暑难耐,我和几个小伙伴偷偷跑出去,来到河边却不敢下水,因为裤头弄湿了,回家无法向家长交代。还是二胖有主意:“光屁股不就行了嘛。”真是个好点子。我们脱下裤头,“扑通扑通”像泥鳅似的钻进水里。没过几天,家长还是从我们耳朵眼里有沙子发现了疑点。二胖的妈妈更绝,干脆就在二胖的屁股蛋子上盖了两枚鲜红的印章。印章见水起花模糊,看你怎么去游泳。二胖毫不在乎,甚至底气更足,小胳膊朝我们一挥:“走,打光腚洗澡去!”等他妈妈下班回来检验印章,二话不说揪起二胖的耳朵喝问:“老实交代,屁股上印章呢?”“我没去游泳,是淌汗淌的,淌没了。”二胖妈妈更来气了,一巴掌拍在屁股上:“淌汗淌的,哪个屁股能淌这么多汗啊?你扯谎也不打草稿?”我们躲在墙角听罢,忍不住“嘿嘿”发笑。
夏天我们可以去河里洗澡,到了冬天只有去澡堂子洗澡了。每当我们玩得起劲的时候,大人们总会催促我们去洗澡,很是扫兴。那时候的澡堂子是混池,最外面一个是既大又深的池子,水也不烫,我们可以练狗刨、扎猛子。洪大头最后悔的事情,是千不该万不该随妈妈去女澡堂子洗了一把澡,这种绝密的事情不知怎么被二胖探听了。我们一听,觉得这个家伙不是个男子汉。我们也好奇问过他,女澡堂子里面是什么样子?有没有男澡堂子那样的座位?他就红着脸不吱声,把两条清鼻涕吸得“出溜出溜”响。倘若敢和我们搞毛了起争执,只要我们抛出“你还进过女澡堂子洗澡呢!”这句话,他立马矮了半截,没有丝毫脾气,这比尚方宝剑还灵验。多少年后,我们遇到洪大头说起这件事,他哈哈大笑:“我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男人洗澡总是三下两下就完事,朱自清曾经形容月下的荷花是“刚出浴的美人”,如果说成“刚出浴的男人”,不知会让多少人倒胃口、笑掉大牙。男人洗澡一般都是一会儿的工夫,这边刚打开水龙头,那边就在寻找自己的内衣准备穿上了,淋两下,有时候连沐浴露都懒得用,直接抹点香皂就行了,然后冲掉泡沫,澡也洗好了。女人洗澡则是一件极其繁琐的事情,我们小区旁边曾有一家浴室,每每会听到女客在里面大声叫嚷:“老板啊,淋浴的水怎么这么小啊?”老板的回答异常响亮:“水大了你能洗一下午!”不要以为女人洗过澡就万事大吉,不,还没完,她还要吹吹头发,还要贴贴面膜,还要淡妆浓抹,还要对镜贴花黄,“花头经”多得很,后续工作没有一个小时是打不住的。男人很简单,头发甩一甩,用毛巾前后使劲擦两下就行了,于是鸡窝、嬉皮士的怪异就这样诞生了,造型既犀利又前卫。如果是平头或是光头,自然是省事快捷。男人就嫌事多,得过且过;女人不愁事少,精雕细琢。
如今生活条件好了,家家都有洗浴卫生间,怎样洗澡完全是个人的事情,别人管不着。游泳馆比比皆是,孩子们也不必绞尽脑汁地想歪主意去裸泳,然而我们当年洗澡游泳的乐趣,是他们无法经历和享受的。洗澡的改变,也是生活方式的改变、社会状况的改变,只是男人敷衍了事的洗澡和女人精益求精的洗澡,是永远不会改变的。
章荣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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