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潮人文｜舟山跨海大桥蓝图出炉前后的故事
【新历舟山改革开放40年】
1993年，是舟山发展史上的重要一年。
那一年，受邓小平同志南方讲话精神和江泽民同志“开发海洋，振兴舟山”题词的鼓舞，我市与全国其他地方一样，掀起了抢抓机遇、加快改革开放的热潮。
年初，市委、市政府按照抓项目、促开发、促开放的经济发展思路，提出实施“9388”工程的建设任务，确定这一年为“项目建设年”。要求全市各级政府和各部门、各单位齐心协力，真抓实干，抓出实效。这个“9388”工程，就是当年及以后一个时期舟山要实施的八大基地项目：包括兴中岙山石油转运基地、里钓储油基地、25万吨修船基地、远洋运输基地、宝钢矿砂中转储运基地、华兴石油中转基地等。还有八大基础设施项目：包括朱家尖民航机场、岑港水库、环岛公路、舟沪高速客轮航线、沈家门水产品交易市场、2×12.2万千瓦电厂等。为便于市领导及时掌握各个项目的建设情况，市府办创办了《项目建设信息》，刊发全市重点项目建设进展情况及所遇到的问题。同时，办公室的同志经常参与相关项目的协调或论证会议。正是在这种历史背景下，一个跨世纪的宏大工程开始酝酿，一幅宏伟的舟山跨海大桥规划蓝图着手描绘，我有幸见证了这个蓝图的诞生。
一
1986年2月，舟山开通了海峡轮渡，使人们可以从“蓝色公路”驾车来往大陆与舟山本岛。但轮渡虽好，终没大桥快捷。随着外向型经济的发展，候渡车辆日益增多，市内一些有识之士渐渐意识到，舟山需要建设跨海大桥，实现与大陆公路连接。此时，近邻的宁波市在宁波港建设规划中也有了从北仑架桥，连接舟山金塘，建设集装箱码头的远景规划。随着上海浦东新区的开放开发，上海港急需建立深水外港，紧临上海的舟山，因具有得天独厚的深水良港，渐渐受到上海港口专家和市决策层的关注。1992年初，上海市委市政府内部决策咨询刊物《上海经济内参》首期刊登了朱金海撰写的《浦东新区的开发将迫使上海港建立深水外港》文章。认为舟山深水良港的开发，在技术和经济上都是十分可行的，它是上海港深水外港的良好选址，是浦东新区开发开放的必然要求，也是长江中下游地区外向型经济发展的需要。为此，建议上海市按照几年前浙江省原省长沈祖伦考察上海，寻求沪浙两地经济发展合作时提出的“谁投资、谁开发、谁管理、谁得益”的原则，与舟山进行深水港口合资合作开发。不久，这篇材料摆上了舟山市主要领导的办公桌。这使当时市领导翻阅后感到舟山开发港口资源，完善海岛基础设施的历史机遇期正悄然来临。
是年10月上旬，全国人大常委、交通部原部长李清来舟山进行了为期一周的调研。在踏勘几个大岛和港口后，他感慨万分，认为舟山群岛是块宝地，百闻不如一见，全国漫长的海岸线上，如舟山这样的不多，是值得我国总体开发的地区。在听取了市领导有关舟山深水港口开发和海岛交通建设构想后，他以交通专家的眼光强调，浦东真正开发了，上海和北仑的港口泊位都将不够用，必将利用舟山的深水港口。日本交通这么发达，但当年田中角荣在施政纲领中还提出要求将日本四岛串连起来。舟山的交通条件很不够，将来发展了，几个大岛也要连起来。将来建起大港，几十万吨级船卸货，需要快速疏运分流，考虑更快速度的交通，并且要有跟上海快速的交通通道。李清的话高屋建瓴，引起市领导的共鸣，深感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即使在自己手中不能建成，也应开始制订方案，为后人打下基础。因此，市里将制订跨海大桥规划方案提到了议事日程。
1992年下半年市咨询委成立，即受市政府全权委托，组成课题组，由曹孟陔同志主笔，研究论证《架设东方大桥（舟山半岛工程）意义和效益的研究》这个课题，并于1993年春完成稿子。该课题报告认为，在舟山兴建跨海大桥，与港口开发相互配套，既有便捷的海上、江上的交通运输，又可以通过陆路车辆随时往返，这不仅给上海增添了深水外港，而且能够通过长江这条横贯东西的经济大动脉，实行江海联运，为长江三角洲乃至整个长江流域提供进出通道和中转枢纽，这对舟山、浙江经济高速发展和长江流域经济繁荣都具有重要的促进作用。该课题报告还认为，架设东方大桥是今后兴建跨越杭州湾最外缘大通道的需要。由舟山本岛继续向北延伸，经岱山、洋山诸岛，抵达上海浦东芦潮港登陆，成为我国东南沿海最外侧的国道主干线。
1993年初，南方四通股份有限公司的宋卫平和舟山市经纺工贸公司的苏卫平一起向市领导主动请缨，发起搞半岛工程规划方案。南方四通股份有限公司出资支持，委托同济大学的结构工程学院、上海同济桥梁工程咨询公司等单位，根据舟山市提供的各类地图和有关岛屿地质勘查资料，编制舟山跨海大桥规划方案。
二
1993年5月16日，上海同济大学项海帆教授一行8人到达舟山，与市咨询委专家们座谈探讨舟山跨海大桥规划方案。同济大学带来了舟山跨海大桥的规划方案（初稿），当时称东方大桥（舟山半岛）工程规划方案，包含东线、西线两个方案。接着，市政府召开舟山半岛工程会议，召集市属职能部门部署相关任务。
同年6月12日，定海环南市物资大楼八楼会议室，又迎来上海同济大学范立础教授带队的专家组。这次他们带来了修改后的方案。陪同专家前来的还有宋卫平。我作为市府办工作人员参加会议。
在这次舟山半岛工程规划方案介绍会上，时任舟山市长的夏阿国同志，市计划、交通和城建等部门的领导参加了会议。同济大学的桥梁工程博士杨东援介绍大桥规划方案。
杨博士一开场，就说我们有幸承担这样一个宏大的跨海大桥工程规划方案，既有机遇，也有挑战，更具历史意义。此言一出，会议气氛顿时显得热烈起来，大家似乎都感到身在一个特殊的历史时刻。
这次介绍会，专家们展示了规划方案的文字材料和大桥规划图案，还带来了一个舟山跨海大桥模型。模型长1.5米，宽1.2米，高0.4米。模型虽小，但非常直观。规划方案提供了舟山跨海大桥东线和西线两个方案。
东线方案为：大桥从定海南面的外洋螺经西蟹峙，至大猫岛，过穿鼻山，再连接北仑白峰。总线长17公里多，需要建6座桥。西线方案为：大桥从岑港过富翅，经册子，越金塘，接宁波的大黄蟒，到北仑大沙湾登陆。总线全约26公里，需要建5座桥。
专家们认为，东线方案，虽然具有线路短、投资少的优点，但它只直接解决舟山本岛和大猫岛与大陆连接问题，无法带动周边岛屿开发，效果单一。尤其是大猫岛以南航道，有一条深达80多米的海沟，需要建跨度大、基础深的桥梁，设计施工难度较大。西线方案，可沟通金塘、册子两个大岛屿，扩大陆域面积，连通各岛港湾岸线，能有效带动岛上港口开发。另一个优点是各段工程可分项目分期实施，分别发挥效益。在会上，专家们最终推荐西线方案。
该规划方案提到，西线方案中大陆与金塘的大桥走向，还可从金塘西北部的浅滩地带伸展。这为以后大桥方案的调整，留下伏笔。在以后的跨海大桥具体规划设计中，大桥西部走向调整为从浅滩地带，往镇海的峧川登陆，接入宁波北部绕城高速。这样，使大桥的建造尽可能减少对宁波舟山港域和航道的影响，连接杭州和上海的通道更便捷，设计建造跨海大桥的技术要求和风险进一步降低。
专家们建议，在舟山半岛工程前期准备工作期间，做好调整舟山城市总体规划，特别是公路网的规划、建设工作，使之与半岛工程相配套；尽早做好招商引资工作，寻找各路客商，切忌一棵树上吊死；积极向上宣传，争取上级政府和有关部门同意立项。同时争取中国国际工程咨询公司来搞项目评估，尽可能将预可评估和工可评估衔接起来，缩短时间。
三
在会上，夏阿国说，舟山搞半岛工程问题，前几届领导及部分从事交通工作的老同志早就提出，当前想搞集装箱码头的地方很多，舟山不争取就会变成被遗忘的角落。我们搞半岛工程，既想实实在在把它建成，也想通过项目评审、建设，向全世界宣传舟山优势，促进招商引资，推动深水港口开发。舟山地处长三角洲前沿，具有区域优势，同时深水港资源之富集为全国第一。许多客商与国内专家来舟山考察后，都认为舟山是块宝地，但美中不足的是交通不便，特别是没有连接大陆，如果是半岛，前景无可估量。可见，现在搞半岛工程十分紧迫。可以这么说，半岛工程建设之时，就是舟山腾飞之日，这个工程是舟山走向世界的标志。
听着夏阿国市长这番讲话，我想起两年前的一次叙谈。 1991年春，我和市政府陈嗣盈副秘书长、市委办王建业，随同夏阿国到岱山参加全市海防工作现场会。晚上，我们相约到他的客房，探询他主政新一届政府的施政思路。大家围着床铺，挨个落坐。陈嗣盈首先探问：“夏市长，下届市政府你主政，你是啥思路？ ”夏阿国微微笑了笑。然后，以其缜密的思路，轻缓的语调，谈起他未来的工作思路：舟山要发展，首先要提升对外开放度，争取获得更多的开放政策；同时努力改善海岛基础设施，大力招商引资，做大经济规模，调整经济结构，壮大地方经济实力；另外还要发展海岛旅游，做大舟山旅游品牌。随后，大家边聊边谈，互相讨论起来。大家拿舟山与厦门比较，探讨起两地的发展轨迹。觉得两地海岛环境相似，经济人口规模相当。但近年厦门经济发展速度明显快于舟山。分析后认为，厦门的优势，一是被国务院列入14个沿海开放城市，二是建国后厦门新建了一个海堤，使其跟大陆有公路和铁路相连，方便了对外经济往来，促进了招商引资和港口开发。叙谈中大家渐渐形成一个念头，若舟山实现与大陆的桥梁连接，将改变地理环境和交通条件，带动舟山的开放开发。听着大家的神侃，夏市长微笑着点头称，这也是一个思路。
两年后，一个念头，一个思路，终于上升为蓝图。
会议间隙，大家围着大桥模型细细观察，再抬头南望定海港的广阔海域，个个精神振奋，憧憬着未来的跨海大桥。此时，宋卫平悄悄递给我一张小纸条，上面写有他在杭州的电话号码，嘱咐以后有大桥方案的新动态，就用电话跟他通报。老宋是我杭州大学校友，1982年初毕业后同来舟山，又都分配在党校系统工作，曾见过几次面。此刻相遇，彼此颇感意外。原来老宋是作为规划项目的委托方代表来参加会议的。从此，他与舟山的经济开发建设结下了不解之缘。
事实上，市政府当年已围绕跨海大桥方案，着手各项相关工作。年初，夏阿国市长和陈云金副市长踏勘鸭蛋山至老塘山的公路项目现场，准备按一级公路建设这条线路，为老塘山港口开发和大桥项目创造条件。市计划、城建等部门在大桥线路确定后，即着手搞控制规划，将金塘、富翅列入城市总体规划之中。此次会议后，市领导又马不停蹄带队赴新加坡考察，寻找投资合作企业。
为使这个规划方案能列入国家和浙江省的交通规划中，实现项目的可立项和可批性，当年8月，市政府领导带领有关部门人员，向省交通厅汇报舟山跨海大桥、朱家尖大桥和集装箱转运基地等项目以及与外商洽谈的情况，请求省厅给予大力支持，尽快促进这两大项目。时任浙江省交通厅厅长邵尧定同志和专家们听后，一致认为利用外资搞交通基础设施建设是件大好事，要尽快把舟山港的规划搞好，并与国家的规划有一个比较统一的口径。
10月底，夏阿国带领徐光溪秘书长和市计划、水产、水利、旅游和开放办等部门负责同志，赴京向国家有关领导和部门汇报工作，争取项目、资金和扩大开放区域。在京期间，约见了国家计委综合运输研究所的领导，了解该所编制宁波舟山两港规划的进度及设想，向他们阐述了他对两港规划的两个基本观点：一是两港规划要重视组合港的观念。只有将宁波与舟山港形成组合港，才能真正有条件成为上海港的深水外港。再把上海港组合在一起，真正的东方大港就会梦想成真。舟山最近提出的半岛工程设想，是搞两港组合的具体思路。望将半岛工程在规划中有所体现。二是两港规划还要充分论证军港与商港的互融性。主持两港规划的吴风维副所长十分赞同夏阿国的观点，称在规划报告中将吸收和充实。
接着，夏阿国一行又走访中国国际工程咨询公司，向该公司常务副董事长蒋兆祖、常务董事劳安等同志，汇报了舟山半岛工程的规划方案。公司领导对舟山搞半岛工程表示赞赏和支持，称今后对这项跨世纪工程一定给予关注和支持。如果需要，会在评估、咨询等方面给予支持。
四
当年，舟山在国内的知名度不高，听赴京办事的同事回来说，北京人常问“舟山是上海的，还是宁波的”。鉴于此，我们市府办的同志自加压力，在上报省政府有关信息的同时，还向《人民日报》《浙江日报》和《中国海洋报》等报投稿，宣传舟山，扩大影响。轰轰烈烈的项目建设动态，也为撰稿提供了丰富的素材。记得我撰写的《舟山投资向基础设施倾斜》《舟山欲圆半岛梦》和《舟山加快海洋旅游发展》等信息都在这些报刊上登载。
写新闻稿，不仅要求内容真实，还得契合国家政策导向。有一次，路过市长办公室门口，听到夏阿国市长轻声招呼。进去后，他说，最近报纸上舟山新闻蛮多，旅游渔业方面的宣传，韩信点兵，多多益善。港口方面，只做不说。此时，到了第三季度，国家从年初扩大投资的政策，转为紧缩银根，实施宏观调控政策。对港口项目的审批控管尤其严。这使年初我市确定的“9388”工程的部分项目，因资金短缺而延迟开工，或暂缓立项。所以，当年，有人调侃“9388”工程，是“舟山伯伯，大兴发发”。但事实上，经过几年锲而不舍的努力，这些事关长远、惠及民生的重大项目，在极其困难的情况下基本完成，为舟山经济社会发展打下了扎实基础。在国家实行经济软着落的背景下，舟山跨海大桥项目,在继续完善规划方案，开展预可评估，争取列入国家“九五”交通规划等一系列前期工作中，遇到的困难之多可想而知。
1995年国庆后的一天，市咨询委闻来森主任来到夏阿国市长办公室，他带来了省咨询委对舟山跨海大桥的咨询评估意见。这年上半年省咨询委经省政府同意，对杭州湾跨海大桥和舟山跨海大桥建设，开展了咨询评估。终于，舟山跨海大桥的蓝图进入了省政府决策咨询智囊团的视野。
恰好同一周，时任上海市委书记的黄菊同志，在市委召开的贯彻五中全会精神学习讨论会上宣布，上海市将“借地建港”，拟选址洋山建设集装箱深水港，建造东海大桥连接洋山与上海，力争在“九五”期间开始着手第一期建设。这是上海市领导历经数年，在听取比较各路专家的不同论证方案，并实地考察舟山的大小洋山、衢山岛以后作出的决定。
在新旧世纪交替之际，舟山跨海大桥和上海东海大桥相继开工兴建，这是一种历史的巧合吗？答案显然不是。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这是面对当时我国建设上海国际航运中心这一时代课题，两地决策者立足市情，审时度势，乘势而为，共同写下的正确答卷。这标志着上海国际航运中心建设进入了开发深水港的时代，也宣告了舟山正式起步融入沪甬舟国际枢纽港建设。如今，一个雄居“一带一路”交汇中心的舟山正悄然走向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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