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 子
栾传垠
早就想给燕子写一点东西，因为这小精灵太可爱了。
燕子褐红色的胸脯，乳白的肚儿，着一身青衣，纯净朴素，乖巧伶俐，怎能不惹人喜爱。
燕子虽然不是驯养的，却喜欢跟人近乎。它跟人的关系从普遍性讲，要比一般家养的别的鸟亲密多了。从古至今，世代与人为邻，是人的好邻居、好朋友。它总是把自己的巢筑在人的住处，在屋檐下，屋梁上，堂屋的脊上。它不仅喜欢和人住在一起，平日总愿意跟人接触，衔泥、捉虫，劳动之余，从不在树上休息；总是在离人不远的电线上和人家的院子里休息。小时候，在农村常见燕子落在院子里晾衣服的绳子上，梳理羽毛，呢喃对语，有时候还叽啾叽啾地唱出一串串歌词来。那吴侬软语般的流利话语，那清脆圆润的歌唱，让你听到一曲曲十分美妙动人的天籁之音。虽然听不懂说的是啥、唱的是什么，却每每都情不自禁、不由自主地、对着燕子把奶奶教的儿歌唱出来：“燕儿，燕儿，你吃饽饽我吃蛋儿……”当然，它也听不懂你唱的是什么，可是像心领神会似的，它会用机灵的小眼睛瞅着你，拨楞几下小脑袋，表示满意的回应。要是心爱的猫儿不小心捉了燕子，大人们就像抓罪犯一样追打，嘴里不停地骂这伤天害理的畜生(要是逮着麻雀或别的什么鸟，则是令人高兴的事情)。可见，人们有多喜欢燕子。
人们喜欢燕子，还有原因。燕子是春的信使。东风吹来，冰雪消融，天气一天天地暖和，人们不肯确认春天到了。偶尔谁看见了燕子，便忍不住惊喜地告诉别人说：“春天来了，天真的暖和了——燕子来了！”春天，是人们的期待，燕子携春天而来，给人们带来了希望，岂能不高兴！
燕子，不仅在生活里和我们亲密相处，是我们的伙伴和朋友，在我们的文化生活中，也占有不可或缺的席位，早就登上了诗歌殿堂。在古代诗词中，写燕子的篇章，不计其数。早在2000多年前，我国第一部诗歌总集《诗经·邶风》中，有一首题为《燕燕》，诗中写道：“燕燕于飞，差池其羽。之子于归，远送于野。”译过来意思是：燕子飞翔，忽张忽弛地扇动翅膀。妹妹出嫁了，远远地送到郊外。姑娘出嫁是大喜事，遇到喜事心里高兴，便想到燕子。用燕子作比，表达欢喜和恋恋不舍的心情。建安诗人魏文帝曹丕在《燕歌行》中写道：“群燕辞归鹄南翔，念君客游思断肠。”妻子看到燕子飞回南乡，便想到丈夫远出不归，倍感痛苦，燕子能引发人们的思亲之情。唐代大诗人杜甫有诗：“清江一曲抱村流，长夏江村事事幽。自去自来堂上燕，相亲相近水中鸥。”这草堂生活有多和谐，燕子竟在屋梁上自来自去，互不惊扰，而且连招呼都不用打，真是老熟人！宋人刘季孙《题屏诗》：“呢喃燕子语梁间，底事来惊梦里闲。”表面好像埋怨燕子来惊扰他的甜梦，实则表达了和杜甫一样悠闲自得的雅趣。有的诗人在旅途疲顿，想念家人的时候，也想到燕子。请看郑会《题邸间壁》：“荼糜香梦怯春寒，翠掩重门燕子闲”。诗人是不是也想到了闺中人？“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宋人晏殊看到旧燕归来，想到故人不在，感到物是人非，时光流逝，无限怅惘，遂成千古佳句。
燕子与人交友，不论贫富贵贱：“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不管刘禹锡发怎样的感慨，燕子是不管这些的，它不嫌贫爱富。
如上的例子不胜枚举，足见燕子与古诗之不解之缘。在现代，燕子不仅入诗入文，更进入歌里飞翔：“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我问燕子你为啥来，燕子说这里的春天最美丽……”这一首儿歌，早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唱遍大地，直至现在，伴多少代儿童在甜蜜幸福中长大。
不过，在古籍中也偶有微词，个别歪曲燕子形象的例子。《史记·陈涉世家》中记陈胜语：“燕雀安识鸿鹄之志哉！”曹植受其影响，在《鰕鳣篇》中有“燕雀戏藩柴，安识鸿鹄游”的偏颇之语。实则，燕子虽小，却是卓尔不群的旅行家。它春来秋往，每年南北往返一次，其征程计以万里，其间山河湖海难以计数，即使绕过高山大海，那风雨雷电是躲不过的，我想象不出这样微若木叶的小鸟，是怎样顶风冒雨，战胜重重困难，飞完那么遥远的旅程。燕子不怕困难的精神，克服困难的意志和能力，岂是蓬间雀能比的？鸿鹄是否能与之相比也未可知。
不要说长途跋涉，就是平常戏游，也令人惊目。大江上空乌云密布，一场大雨就要来临，你看燕子，像一把开合自如的小剪刀，凌空窜入云霄，像鹰一样盘旋，忽而俯冲下来，掠过波涛滚滚的江面，点击一下浪尖，又窜上天去，从从容容，像荡秋千一样悠闲自在，叫你不能不叹羡它的勇敢和高超的飞翔本领！
燕子还是超凡的建筑家。说它是“建筑家”，是因为“建筑师”“设计师”这类字眼片面。燕子由设计到施工全包了，而且，图纸就在自己的腹中。因地制宜，因陋就简，随势而就。巢的大小款式，高低深浅，依据选止的特点和安全实用的需要而定。因而，造出的巢多样不一。不管是砖瓦房还是土草房，不管是在屋内还是屋外，造的巢跟房子保持协调美观。用的材料既坚固又环保，是泥巴和草叶，混到一起如水泥加钢筋，保证质量，牢固可靠。
前年，我家有幸与燕子有过零距离接处。一天，两只燕子落在门口的电线上，面朝我的外屋啾叽啾叽地说话，好像在商量什么，很长时间不肯离去。老伴儿欣喜地说：“燕子可能相中了咱家这地儿，要来咱家做巢，燕落谁家谁家吉祥，不要赶它。”果然，第二天便开始筑巢，选在外屋走廊的吊灯上面。吊灯顶与天棚有30厘米高的空间，灯顶是平面的，燕子巧妙地在平面上，用泥巴裹着草叶，垒成矮矮的一个圆圈，像一个浅浅的圆盘子，就完工了。我不禁在心里惊叹燕子的精明。
巢做好了，就开始产卵，大约产了五六个卵，就开始孵卵。燕子像母鸡蹲在窝里那样，蹲在圆盘状的巢里。晚上，一个睡在巢里，另一个则是在近处，择一稳妥处栖息。过了不知多少天，小燕子出生了。父母们开始了最繁忙的工作，它们不停地从田野捉来虫子喂孩子。这下，也给我和老伴儿带来了麻烦。小燕子不像它们父母懂得讲卫生，五六个小燕子把消化的衍生物，不断地拉撒在屋地上，我俩得不停地打扫。可都很情愿，像当年伺候孩子似的高兴。
有一天，发生了件意外的事。三姑娘回来，好奇地搭个凳子看小燕子，不料小燕子突然一个个飞跑了。三姑娘很后悔自己吓跑了小燕子。我说：“不关你的事，它们是羽毛丰满了，否则，即使赶它也飞不了。它们还会回来的。”嘴里这么说，心里不无惋惜地期待着，一天，两天，三天……总也没回来，它们的父母也没再回来。哦，我明白了，它们毕竟是野生的，它们没有再回来的必要了。三姑娘促使它们早日出飞，是好事，以便应对秋天那万里南迁的挑战。就像我们的孩子，到时候就该到社会上去历练，才能适应将来的需要。虽然是这么个理儿，心里还是有些惋惜。迄今想起来，还觉得它们飞得突然。
可爱的燕子，有时在我的梦里飞回来。
作者： 来源：鹤岗日报 编辑：苏德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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