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洋瓷碗

王印明
时常想起母亲，想起小时候，母亲喂养我们的那个洋瓷碗。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似乎啥都被抬高了身价，尤其是工业品都“洋”了起来。如洋火、洋碱、洋灰、洋布，包括洋瓷碗，都冠以“洋”的标签，像现在有些人过分追求商品包装一样，有点故弄玄虚。
而我父亲只是觉得稀罕，不知从哪弄来一个洋瓷碗。这在我们小山村，像是一个不小的新闻，惹得左邻右舍纷纷前来观看。母亲很大方，谁来都让看，但眼神中并不掺杂炫耀的成分，只是有些兴奋罢了。
记忆中，洋瓷碗是淡绿色的，像是春天树上刚泛嫩绿的色调。碗口有十几公分，形状像现在城里人盛饭的精致小碗一样，不同的是洋瓷碗轻飘飘的，没有现在的瓷碗那么厚重。倒过来看，碗底呈敞口状，像门前盛开的嗽叭花，着实惹人喜爱。洋东西应该是洋人制造的。至于是什么材质，后来才明白，瓷碗是铁皮制作的，上面涂了一层洋瓷，故名洋瓷碗。其实，我当时并不觉得它的金贵，只是对一只洋瓷碗忽然盛满饭后，立刻就变得香气四溢的场景激动不已。
上世纪六十年代末，母亲自从有了洋瓷碗就如获至宝，从来舍不得自己用。每次舀完饭，都要反复叮咛，像教我们做人一样。要端得稳、坐得直。尽管我们小心翼翼，但马也有失蹄的时候，一不小心掉在地上，叮叮咣咣滚着圈，像在有意做表演，许久才停下来。而我哪有心思欣赏，总感到那洋瓷碗在耳边响个不停，担惊受怕自己挨打。不过，洋东西就是结实，特别是过去屋里屋外都很“土”，没有硬梆梆的水泥地，因而，自然就会没事。尽管这样，要是被母亲发现了，她便弯腰拣起来，左瞅瞅右看看，像观察宝物一样，仔细地瞧瞧，见没有“意外”，才放在水桶里一洗，再重新盛些饭，把洋瓷碗递到我面前。母亲在冒热气的碗边嘘嘘地吹几口，碗里便倒映出母亲慈爱的容颜。
那时，虽然日子清贫，但讲究节俭，啥都尽可能地重复利用，就连衣服也一样，正在长个子的我，第二年衣服穿上短了，弟弟就接着穿，这样循环利用，从来没有浪费。当我上学了，享受小小的洋瓷碗的待遇便被替代了，接下来就是弟弟、大妹、二妹轮流着用。
后来，我参加了工作，在老家还见到过那只躺在二楼墙角的洋瓷碗，像时代的影子一样，它最终退出历史的舞台。但在我的心里，那只洋瓷碗，盛满了母亲满满的爱，成为我不灭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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