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的记忆

冥冥中感觉，那一天，注定要有一些事情发生。大概，这种感觉，缘于某种无以言说的因由，异常强烈。或者，与脉管中缓缓流淌的血液，有着密切的关联。
高二了，学习任务很重，我必须争取时间，温习功课，备战来年高考。所以，这个中秋，我没有回家和亲人团聚，而是独自留守在校园，一个人翻着枯燥的课本。但这并不是主要原因。根本的，还是为了省下3元车票钱。
那时，我的家境不好，父母辛辛苦苦操劳一年下来，也就勉强能够解决一家人的温饱问题。而我每个月需要的30块钱伙食费，也就成了父母心中纠结的难题。
年龄不小了，我应该考虑到家里的难处。而实际需要做的，就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能为父母省一点钱就省一点钱。包括周日，如果没有极特殊的情况，我都不回家，留在学校温习功课，而且每天只吃两顿饭，哪怕饿得心慌难受，也默默地忍受着。
临近中午，天空中飘起了冷冷的秋雨，而且越来越大，透着些许别样的意味。我一个人躲在空荡荡的教室里，啃着枯燥的书本。
偶尔，一只小鸟飞过，鸣叫声，透着季节的无奈和忧伤。这恰恰融合了我的心境，此时的我，何尝不是一只孤独飘飞的小鸟，在岁月的街口，苦苦寻找一处温暖的巢。
百无聊赖的我，竟然不知不觉地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也许，这是抵御饥饿最好的办法。早上，只从食堂打了二两的高粱米饭，就着咸菜吃了。口袋里，还剩下三块钱，无论如何是不能花的。
不晓得睡了多长时间，朦朦胧胧之中，感觉有人在喊我的名字，并轻轻地推我。睁开惺忪的眼睛，猛然发现，父亲站在我的面前。
“爸，你怎么来了？”看到浑身湿漉漉、脚上满是泥浆的父亲，我竟有些不知所措。更重要的是，我在教室里睡觉，没有看书。真担心父亲会冲我发火。
可是，父亲没有责怪我，只是用手抹了一把脸上流淌下来的雨水，动了动发紫的嘴角和布满皱纹的眼角，冲我憨憨地笑了笑：“今天不是过节了嘛，你妈让我给你送来两个月饼，也把下个月的伙食费也给你带来了，学习累，该吃就吃，别委屈了自己。”
父亲一边说，一边把粗糙的大手伸进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纸包，递到我的面前。
我颤颤地接过来。打开已经被秋雨浸透的纸，是两个湿湿的月饼。轻轻拿起一个，几滴水珠儿顺势滚落下来，像浑浊而又晶莹的泪水，砸到平平整整的桌面上。
“你慢慢吃吧，时间不早了，我得赶最后一班客车返回去，再晚点儿就赶不上车了。”父亲见我呆呆的样子，大概不忍心看下去，急匆匆地走出了教室。
“带钱了吗？”我追出门外，用变调的语音，急切地问。
“带了！你就放心好好学习吧，不用惦记家里，我和你妈都挺好的。”望着父亲慢慢消失在风雨中的背影，我再也控制不住情感的闸门，跑回教室流起了眼泪。
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那两个月饼，我整整吃了两天！两天里，每吃一口月饼，我的眼里都有泪水在肆意地打转。
后来有一次回家，闲聊中才从母亲口中得知，为了能让我在中秋节这天的中午吃上月饼，父亲一大早就从家里出发，是一路步行赶到学校的，然后又一路步行回到家中。
他的身上，除了交给我的三十块钱伙食费，再也掏不出一分钱。
而我就读的学校，距家里有35公里的路程！
多少年过去了，每每回想起当时的情形，我的鼻子还在发酸。我知道，两个月饼，一个是父亲，一个是母亲，两个一生一世的圆，永远也走不出我的视线！
白俊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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