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则成语的演变看《淮南子》的独特性和影响力


“封豕长蛇”是个成语。工具书和网站解释“封豕长蛇”这个成语的时候,往往会注明:“封豕长蛇”亦作“封豨修蛇”。大猪与长蛇。比喻贪暴者、侵略者,贪婪如大猪,残暴如大蛇。
成语的出处,前者为《左传·定公四年》:“吴为封豕长蛇,以荐食上国,虐始于楚 。”杜预注曰:“言吴贪害如蛇豕。”后者为《淮南子·修务》:“吴为封豨修蛇,蚕食上国。”
后人引用的例句,前者为《后汉书·张纲传》:“专为封豕长蛇,肆其贪叨。”后者为《梁书·元帝纪》:“自无妄兴暴,皇祚寖微,封豨修蛇,行灾中国。”
由此可见,“封豕长蛇”成语出于《左传》,“封豨修蛇”成语出自《淮南子》,两个成语意思相同,后人都可以用。
“封豕长蛇”是如何变成“封豨修蛇”的呢?这就体现了《淮南子》的独特性和影响力。
独特性
避讳,是中国封建社会中特有的一种制度或习惯,臣属或晚辈在言谈或文章中,对于君主和尊长的名字,必须避免直接说出或写出。于是,一个个由于避讳制度而产生的文化现象出现了:
比如,汉文帝名叫刘恒,于是后人就把奔月的“姮娥”改名“嫦娥”。汉宣帝名刘询,所以思想家荀子在汉代就成为“孙卿”。东晋简文帝郑后小字阿春,所以,当时的“寿春”城名就得改为“寿阳”。宋仁宗名赵祯,蒸馒头的“蒸”字就得改为“炊”字,所以才有《水浒传》中武大郎的“炊饼”。苏轼祖父名“序”,所以苏洵和苏轼父子都不写“序”字,分别以“引”字、“叙”字来替代。
《淮南子》编写的时候就出现了“避讳”现象。
《淮南子》是在淮南王刘安组织下编写完成的。刘安的父亲、前任淮南王名叫刘长。为了避讳, 在《淮南子》编写过程中,遇到“长”,就由“修”字替代。
比如,《淮南子·天文》有“阳气胜则日修而夜短,阴气胜则日短而夜修”之句,句中的“修”字,显然就是代替“长”字的。
《淮南子·齐俗》中说:“故高下之相倾也,短修之相形也,亦明矣。”意思是这就是我们平时说的高低互相依存、长短互相形成的道理,再清楚不过的了。而《淮南子·齐俗》讲的这个道理就是《老子》的观点:“长短相形,高下相倾。”为了避讳,改为“短修相形”。
《淮南子·氾论》中的名句:“猩猩知往而不知来,乾鹄知来而不知往,此修短之分也。”句中的“修短之分”,即为“长短之分”。
《淮南子·氾论》中还有“蛇举首尺,而修短可知也”之句,句中的“修短”,即为“长短”。
《淮南子·要略》讲到战国时期纵横家的时候,写道:“晚世之时,六国诸侯,谿异谷别,水绝山隔,各自治其境内,守其分地,握其权柄,擅其政令。下无方伯,上无天子,力征争权,胜者为右,恃连与国,约重致,剖信符,结远援,以守其国家,持其社稷,故纵横修短生焉。”最后一句中的“纵横修短”,即为“纵横长短”。
正是因为需要避讳,当《淮南子》作者写到“封豕长蛇”这个成语时,便用“封豨脩蛇”替代。“封豕长蛇”与“封豨修蛇”的意思一样,“豨”,同“豕”,猪。“修”,同“长”。
在《淮南子·修务》中,讲到申包胥的故事时写道:“吴为封豨修蛇,蚕食上国,虐始于楚。寡君失社稷,越在草茅。百姓离散,夫妇男女不遑启处。使下臣告急。”此处就出现了“封豨修蛇”一词。
将“长”字改为“修”字,这是《淮南子》的一个独特现象,而这种现象竟然影响了千年的中国文化。
影响力
《淮南子》编写过程中,将“修”字替代“长”字的避讳现象,被北齐的颜之推写进《颜氏家训·风操》中:“凡避讳者,皆须得其同训以代换之:桓公名白,博有五皓之称;厉王名长,琴有修短之目。”句中的厉王,就是指刘长。通过《颜氏家训》的记载,为了避讳淮南王刘长,“修”替代“长”的现象深入人心。
“封豕长蛇”在《淮南子》中演变为“封豨修蛇”,还有更加深远的影响力。
我们今天提到神话“后羿射日”,都知道出自《淮南子》,而“后羿射日”的故事中就出现了“封豨”、“修蛇”。
《淮南子·本经》说到“后羿射日”的故事时写道:“逮至尧之时,十日并出,焦禾稼,杀草木,而民无所食。猰貐、凿齿、九婴、大风、封豨、修蛇皆为民害。尧乃使羿诛凿齿于畴华之野,杀九婴于凶水之上,缴大风于青丘之泽,上射十日而下杀猰貐,断修蛇于洞庭,禽封豨于桑林。万民皆喜,置尧以为天子。”
这段文字中的“封豨”和“修蛇”,是祸害人民的两大猛兽。其中的“修蛇”,以前的写法肯定是“长蛇”,因为《淮南子》要避讳,改为“修蛇”。而这样的改动,竟然让“修蛇”成为后人对长蛇猛兽的一种独特称呼,在后人的诗文中不断被提及。唐代李白的《荆州贼平临洞庭言怀作》一诗,首句就是“修蛇横洞庭,吞象临江岛。”
为了避讳而将“封豕长蛇”改为“封豨修蛇”,后人就常常运用“封豨修蛇”这个成语;为了避讳将“长蛇”改为“修蛇”,后人就把“修蛇”作为专有名词使用。这种千年的文化流传,足以见证《淮南子》的独特性和影响力。(金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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