宓志芳


走访渔港故事的其中一期,我们写到了老人宓志芳用漆包线作画的手艺。就在采访时,老人拿出了一叠文章,足足七十多页,宓志芳说,他平常空闲的时候,喜欢写回忆录,将自己从记事起所经历的有意思的故事写下来。
宓志芳的回忆录,记录了他的一生,其中不乏对沈家门的描写。年幼时,他在沈家门泰来街一带长大,他记忆中的童年有过去沈家门的影子。他关于沈家门的记忆,也是很多人对沈家门共同的记忆,这些个人的经历,组成了沈家门渔港共同的故事。
  童年的沈家门街市
  宓志芳老家在慈溪,他的幼年时期也跟随母亲在慈溪生活,父亲则在舟山的“恒山蜡烛道”做经理的工作。
  抗战胜利后,父亲辞去了原来的工作,在沈家门开了一家南北杂货店,批发零售木耳、桂圆、冰糖等,宓志芳也跟随母亲来到了舟山。
  父亲的杂货店开在泰来街中心地段,解放前,泰来街到定海码头一带非常热闹,店铺众多,有旅馆、米店、鞋店、酒菜馆及各种船用品店、佛教用品店等。毎当台风来临前,很多福建渔船在此避风,店铺物品一卖而空。
  杂货店的食物宓志芳随意拿着吃,有时他还会拿些家里的红枣桂圆到隔壁豆腐店换豆腐干吃。
舟山沈家门渔港 老渔船和古帆船
  渔港小孩的童年很充实,白天打玻璃弹珠、看小人书、叠纸飞机,晩上就在街上听聊斋、济公、三侠五义的故事。
  孩子们最期盼过年,宓志芳也不例外,沈家门过年过节很热闹。每年农历十二月下旬大家就要开始谢年了,正月初一至初五所有的店全打烊停止营业。初一至初三街上的人最少,只能听见小孩放爆竹的声音,还有一些年轻人敲正月锣鼓的声音,他们用舟山方言唱渔歌,宣传大家不要碰鸦片。“喝酒啦,酒会醉;吃饭啦;饭会饱。吃鱼吃肉味道好,断命鸦片啥味道。 ”这是宓志芳还记得的歌词。
  童年的学校
  父亲对宓志芳的学业很看重,每天教他打算盘、写毛笔字,因此到了三年级,宓志芳的算盘在同龄人中,已经算打得很出色了,乘除法口诀、斤两法也都背得滚瓜烂熟。
  做生意的父亲对宓志芳说:“读书一定要学好两门课,即‘字’和‘算’。 ”在父亲看来,一手好字是一个人素养的表现,数学的好坏则能看出一个人的聪明程度以及适应社会的能力。宓志芳也没有辜负父亲的期许,考试中这两门课大多都拿年级第一,唯独背书这一点,他是怕的。
1963年舟山渔民正在挑选鱼产品
  宓志芳的小学时光是在位于沈家门的八闽私立小学中度过的,学校是由福建人办的,在宓志芳的印象中,说这儿是学校,更像是妈祖庙兼同乡会馆,每年农历三月廿三是妈祖的生日,会有许多福建人去烧香。
  学校老师都是福建人,说的闽南话,大多数学生听不懂。后来来了个上海男老师,四十多岁,在宓志芳的印象中,他是一个很凶的老师,学生背不出课文会被用厚板子打手心,宓志芳他们管这个叫“吃年糕”。
  宓志芳也“吃过年糕”,打过以后手心麻木,因此几个背不出课文的同学就拼命想减轻疼痛的办法。最后他们到妈祖祭台前找蜡烛油涂在手心上,再在桌角不断磨手心,磨得热热红红的,这样打起来就不太痛了。
  夏夜的沈家门
  宓志芳的记忆深处,有一处专门留给沈家门解放的场景。
  宓志芳如果没记错的话,那应该是1950年的5月17日上午9点左右,第一艘解放军木帆船驶进了沈家门港,船上有五名解放军,随后每一百米就有船跟随。
  大家伙儿在沈家门的定海码头欢迎解放军,还放了三声爆竹,从此沈家门顺利解放了。不久,在滨港路,每隔20米就有一个解放军站岗。
  六月以后,天气慢慢炎热起来。闷热的夏夜很难入睡,大家吃好晚饭人手一把扇子,坐在家门口的竹椅上乘凉。夏天蚊子多,很多人会买些价廉的艾草,扎成圆形烧着驱蚊,整条街烟雾弥谩,这也是旧时沈家门夏夜一大景色。
  虽然有蚊帐,但宓志芳的两条腿还是被蚊子咬得惨不忍睹。母亲说,用海水洗会好的。于是宓志芳每天拿两个小木水桶挑海水洗澡,还真的挺管用,脚上的包下去了不少。
  孩子的贪玩本性又上来了,宓志芳后来以挑海水为名,每天溜到荷外埠头去游泳,因为那里毎天有十几个同龄小孩在游泳,有伴嘛!但有那么一天,宓志芳正两手抱着小木桶游泳,突然来了一个旋涡,一下子把宓志芳和水桶都往下拽。其他孩子见了大喊:“快将木桶放掉! ”可宓志芳脑袋里想的竟然是,木桶丢了回家要被妈妈打的,因此他无论如何不敢撒手。好在他正奋力挣扎时,旋涡消失了,他侥幸获救,但从此以后,见识到了大海威力的宓志芳也不敢去海里游泳了。
  离开沈家门外出学艺
  宓志芳从小就有做生意的天赋。他用帮大人看店赚取的零花钱买了各种小玩具,例如印有三国、水浒的卡片,又例如甩炮、拉炮等。待到过年时,就用旧抽屉做了一个摸彩盒,在家门口搁上木板摆起玩具摊。他在摊位前写好多少一次,头奖、二等奖、三等奖分别是什么。
  正月里每个孩子多多少少都有压岁钱,所以宓志芳的生意非常好。很多摸到奖的小孩子到处炫耀,引来了更多孩子前来摸奖。有生意头脑的宓志芳设置了一个参与奖,确保每个来摸奖的人都能有所收获,但是他自己也心知肚明,这个摸奖盒里面是没有头奖和二等奖的,不然可要亏本了。
  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宓志芳的所有玩具都卖得差不多了,赚了不少钱。
  父亲在那时候已经去世了,因为要担起家庭责任,宓志芳决心去上海学手艺。离家前一天,家里的饭菜特好,母亲特意买了鸡和鸭,说:“吃了鸡以后在外永远记(鸡)得家里,吃了鸭在外一定会‘鸭顺流’(不会遇到困难)。 ”
  第二天四点钟起床了,宓志芳穿上了新做的长袍和新布鞋,头发梳成三七开,赶五点的船班。大哥说:“母亲一夜没睡好,很早起床在楼下哭呢,你离家前要跪在母亲面前表一下决心,走到码头这段路上是不能回头的,否则不吉利。 ”
  当时没有从沈家门直接到上海的客轮,只能先到宁波转乘汽车到杭州,再换车到上海。宓志芳走到船头,眺望沈家门海港,暗自告诉自己要衣锦还乡。
  再次踏上家乡的土地,已是十年以后。宓志芳漫步家乡渔港,发现了很多变化。“再看看现在,变化就更大了。”宓志芳说。正是因为亲眼见证了沈家门的变迁,所以宓志芳提笔写下了回忆录,他希望自己的童年故事能唤起更多人对旧时沈家门的记忆。
  【作者】黄燕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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