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化印记丨洗马潭，那一泓历史的波光
易氏祠堂。
洗马是洪江重要的古乡镇之一，历史悠久，名人辈出。其易氏宗族祠堂群落、资水上游第一桥等，是明清以来重要的文化遗迹。本报将陆续选发几位作家在洗马、塘湾的采风文章，以飨读者。
一、碧潭洗马 马啸风鸣
雪峰山，包括现在的邵阳、娄底、怀化和益阳的部分地区，纵横千里，连绵罗列，是湖南“湘资沅澧”四大河流资水与沅水的发源地。
主峰苏宝顶海拔1934 米，群峰耸立，擎天巍巍，掣流云而浩渺，俯万壑而独尊。在东西走向的两列千米奇峰之下，有一条蜿蜒平缓的小溪，名平溪。这里古木参天，流泉飞瀑，形成了一泓水草丰茂，幽碧沉静的碧潭。这一方碧潭，潺潺缓缓，烟霞氤氲；逝者如斯，任春去秋来，共天光云影……
时光的年轮到了公元220 年——280 年之间，原来汉家的天下，分为曹魏、蜀汉、东吴三个政权。公元208年，诸葛亮辅助刘备、联合孙权通过“赤壁之战”大败曹操，又建议刘备“西图益州（成都），得成霸业，”分兵两路入川，北路以庞统为军师，一路往西北方向进军。南路军师诸葛亮，避实就虚，下洞庭，逆沅江，经溆浦、龙潭、洗马、安江、怀化芷江，进入贵州再攻取四川涪陵，到达益州……十万大军，一路征尘，战旗猎猎，黄沙漫漫。至雪峰山下，诸葛亮眼前一亮：这里溪水清冽，碧潭幽深，奇峰入云，山花漫野，好一个人间仙境！
大军早已人疲马乏，诸葛亮即刻下令安营扎寨，整顿休憩。于是，碧潭洗战马，马啸风相鸣；战士卸征尘，气昂志益坚。诸葛亮又令士兵在碧潭的右边修鼓楼，作为操练的号令；在左山插战旗，作为征战的指引。正是春夏之交，见到溪畔山洪暴发，严重影响两岸人民的生活，又从军中调来能工巧匠，在碧潭下游帮助当地百姓建起一座石墩木桥。经过一年又半载的修整，兵愈强，马愈壮，诸葛亮感慨万千，高兴地吟道：“洗心炼志，马背行军！”
诸葛亮继续西行后，当地人民为了纪念这一位爱民如子的将军，将诸葛亮洗马的碧潭称之为洗马潭（包括今天的洗马、塘湾两个乡镇），鼓楼所在地称为鼓楼坪，插战旗的小山称为旗山，将诸葛亮征战连战马也不敢前行的羊肠小道，称之为扯马界，诸葛亮练兵遇到的沼泽地称之为落马垅、诸葛亮建的木桥叫做诸葛桥，又在诸葛亮西行迷路之地修建一座庵院，因诸葛亮当年隐居南阳之“卧龙岗”，取名“回龙庵”……于是，诸葛亮的故事，在这里代代相传！
二、兴教重文文士辈出
洗马潭幽百花开，百鸟朝凤紫气来。
倏忽千年， 到了南宋庆元二年（1196 年）。江西庐陵泰和县一位叫易子彬的学子，高中进士，去云南大理任知府。公元1224 年任期满，“ 致仕归”。千里还乡，故园渺渺。或许正是一个春红夏绿的好时日，为周遭的美景所感染，流连忘返不忍离去；或许又是一个秋风飒飒，触景伤情的时刻，心中不禁吟起马致远的诗句：“古道西风瘦马，断肠人在天涯！”困顿难行，便停栖在沅州府芷江、安江龙田小住。一日，游至雪峰山下的“洗马潭”畔，见这里山高峰奇，流泉淙淙，碧潭相映，风光有异，不禁感慨：青山处处有桑梓，人生何地不故园？
于是，易子彬作为江西迁黔阳的易氏第一人，在洗马潭安居下来。光阴倏忽，日转星移。一方山水养一方人。一个偶然的选择，导致了一个家族的必然兴盛。至明清时期，数百年繁衍，“洗马潭”已是“十户九易”，成为当地望族。连洗马潭的行政称谓，也依易姓原来所住地江西“泰和县”，改成了“太平（和） 里（相当于乡）。”正如晚清中兴四大名臣之一的左宗棠为《易氏宗谱》作序所言：“易姓在楚，推望族，黔阳尤大，代有积学励行之士，辈出期间。”道光五年，沅州知府邱家炜在《洗马潭义塾记》里也曾说：“沅郡之士习文风以黔（黔阳） 为最。黔，又以里（太平里——洗马潭） 为最。”
光绪27 年，乡绅易开甲在洗马开新学之先河，创办了湖南省乃至全国第一所乡村小学。又因为先祖易子彬从江西带来的笃实苦学的渊源，明清以降，洗马潭涌现出了一大批文人学士，社会名流。据《黔阳县志》与《易氏族谱》载：明末清初易太震，曾任篮山县知县，桂阳州知府，云南督粮道；易含章，嘉庆六年辛酉科进士，曾任江苏元和县知县；易中明，道光酉年科拔贡，为曾国藩赞襄军机，皇上亲赠“见官大三级”锦幅一挂，著有《阴阳会要》《三品集》十卷；易佩岳，清光绪年间优廪生，以书法超群而扬名京师，至今在洗马潭斑驳的城垣上，仍可见到他“九天日月开闾阖，万国衣冠拜冕旒”的遒劲的遗墨……
最让洗马人津津乐道的，是翰林学士易良俶。他曾在清咸安宫教授皇太子。一次皇太子太调皮，易良俶打了他。太后闻知责怪，他回答：“我打他，是愿他为尧为舜；如不打，是纵其为桀为纣。”易良俶出身贫寒，嘉庆15年，举湖南乡试第一，翌年登进士第，设家宴招待宾客。母亲楼上舀酒，一边念念有词：“睁眼（争气） 的宝宝又一壶……”酒坛已满，酒液漏下，芳香扑鼻。家人闻知上楼提醒，见其仍在自语：“睁眼的宝宝又一壶……”
现代著名花鸟画家易图镜，美籍华人、著名科学家肖镜如，吉首大学第一任校长易盛臬等，都是成长在洗马这一片土地上。这种人才井喷现象，一直延续至今。近数十年以来，洗马潭通过读书、当兵外出的人员， 多达3800 多人，其中副省级以上官员5 人，厅师级33 人，著名学者和文学艺术家26 人，旅居海外的专家学者7 人。一个小村镇，如此硕果，让人惊叹！
三、戎马倥偬 保家卫国
洗马潭碧共日月，壮士戎马护家国。
洗马潭的一大批文人学士中，易志桢少年时代即在长沙求学，易良俶先求学于新化，后考入湖南岳麓书院，易孔昭15 岁入长沙求学。他们将湖湘文化与洗马潭本土文化相结合，形成了独特的洗马本土文化，忠孝传家，尽忠报国。晚清时期，曾国藩为挽救清廷命运，组建湘军。同治三年（1864 年） 6月29 日，同治皇帝向湘军下达了一份嘉奖诏书，其中受封赏的易良虎、易良豹、易孔昭、易洪逵、易高祝等五位将士，都是洗马潭人。
易孔昭，曾国藩、左宗棠的重要谋臣。清咸丰十年（1860年）拨贡，次年选为镶黄旗官学汉教习。在助曾国藩平定内乱时，提出的《平贼方略》受到曾国藩赏识。1873年，俄国出兵侵占了我国新疆伊犁地区。左宗棠令易孔昭为军师兼军需官，远征新疆。十万大军从甘肃出发，黄沙滚滚，烟尘蔽日，易孔昭策马扬鞭，吟出一首《西征晓发》的七律：“轻靴大带锦貂裘，玉勒金鞍绣辔头。快马一鞭风似剑，荒鸡初唱月如钩。五更画角天初醒，万里黄沙气自遒。不信玉关杨柳怨，春光早度镇边楼！”
1880 年进攻伊犁时，面对强大的俄军，易孔昭提出宜智取不宜强攻，秘密在哈密设立抗俄前敌指挥部，有力地支持了曾纪泽的外交斗争，迫使俄国签订了归还伊利的《伊犁条约》，维护了祖国的统一和领土的完整。易孔章，少年有志，保花翎都司；易孔霈，随孔昭东征，英勇战死……这一种“吃得苦，霸得蛮，舍得死”的慷慨与顽强，正是众多洗马潭人的精神与象征。
抗日烽火起，热血征战忙。1945年4 月，“雪峰山最后一战”总指挥王耀武，将其前敌指挥部之一选址青年时代曾在北京师从易佩岳学习书法的先生故居。易大仕、易槐生、易文博等几个文化青年，积极报名参加抗日雪峰部队，被分别任命为大队长和中队长，参军人数达120 几人。抗日战争胜利，原国民党“雪峰部队”改编为中国人民解放军“湘西纵队”，易大仕、易槐生分别担任正负大队长，为解放湘西与剿匪做出了重要贡献；易延绶，中共地下党员，一九四五年日本投降，芷江签字时任主翻译官……
易盛池，1947年参加“湘西纵队”，在湘西剿匪胜利以后，又“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开赴抗美援朝的战斗前线，多次立功，获“自由解放勋章”一枚，独立奖章一枚。周后楼，赴朝作战，受到彭德怀和贺龙的接见，后任47军某团长；易竹平，1955年入伍，1985年任铁道兵第十九工程局纪委书记；易浩军，现任广州军区高级工程师，少将军衔；易友贵，沈阳军区少将；大校若干名：黑龙江武警学校易亦兵，衡阳某部易图宏，火箭军某部谢恩友……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洗马潭人的一腔豪情，正如宋裘万顷所咏：
无事萦心昼掩扉，松风度曲入琴徽。
登高老矣兴犹在，塞上秋风战马肥。
四、世外桃源 古风犹存
洗马潭水波连波，桃源花开霞万朵。
至今，在洗马潭流传着一个古老的传说：公元前206 年，刘邦灭秦，建立汉朝。而居住在洗马潭大山深处的少数民族“乃不知有汉”，仍以秦历的十月为正月，十月初一为春节。传说一年冬天，洗马潭的一位后生打猎，走出云遮雾绕的雪峰山，见一村庄人们穿着节日盛装，杀猪宰羊，充满节日气氛，心中不解。一老人告诉他这是过春节。后生说：“春节已经两个月了，你们怎么才——？”老人疑惑地望着后生，掐指算了算，告诉他说：“你们还是在过秦朝的春节吧……”
后生回到洗马潭，把这一件事告诉了族人。老人们商议后，为了防备官府知道这一件事，招来杀身之祸，就把秦历的正月初一的春节又推迟了一天，改为正月初二，即夏历的十月初二。南宋末年，易氏、肖氏、周氏相继迁入洗马潭，与当地少数民族融合。十月初二过小年，就成为洗马潭人一个古老的传统节日。
据民俗学者阳国胜考证，桃源县的桃花源，只是平原上的一个小山沟，没有让一个家族繁衍数百年的空间，且位于沅江边上，交通便利，不可能与“外人间隔”。而洗马潭，两边都是海拔一千多米的高峰，距离最近的溆浦县城，也有160 多里，惟一条峡谷与外界相连。这里不但是“避秦乱世”的世外桃源，也是易氏家族历朝历代避免各种战乱的“世外桃源”！
譬如1945年的抗日烽火，日本鬼子的铁蹄东至江口，西到龙潭，惟洗马潭（太平里） 这一条数十里的平川没有遭到侵略者的践踏，“太平里”上“太平无事”。或许，正是那数十座连绵的高峰，如一条条巨龙的腾跃，使得这里的百姓免除战乱的颠沛，生生不息地繁衍……
巍巍雪峰，矗立入云；幽幽碧潭，春秋斗转！
雪峰山深处的那一条小溪——平溪，遇山成瀑，遇壑成潭，花开花落，云卷云舒。千百年来，在“洗马潭”留下了多少神奇的故事！——洗马潭碧映云天，多少沧桑在期间！
当年，诸葛亮那十万大军漫漫黄沙的征尘，那旗山旌旗猎猎的嘶鸣，那鼓楼震耳欲聋的鼓点，那吹醒天边残月的号角……都潜入了洗马潭哪一棵树的年轮？浸入了洗马潭哪一块卵石的清润？那潭畔每一棵花草的摇曳，都是它们的化身？有道是：
将军战马今何在？野草闲花满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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