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货郎

在我市的大街小巷,无论是细雨蒙蒙的春日、烈日当头的酷暑,还是大雪飘飘的严冬,人们经常会看到这样一抹身影:一辆挂满五颜六色小百货的三轮摩托货车,沿着街边慢慢驶过。车前的电喇叭播放着大家熟悉的红歌,车上两面五星红旗迎风招展。车后正中央是一幅毛主席的标准像,画像的两边是两行金光闪闪的大字,左边是“全心全意”,右边是“为人民服务”,短短九个字,诉说着车主无私奉献的心思。车前的遮阳棚后是一行耀眼的白字:“一毛利润,送货上门”,他就是九十五岁的老货郎李玉。
仔细端详老李:中等偏上的身材,结实的身板,稳健的脚步,洪亮的嗓音,微驼的背,稀疏的短发已经花白,两道下垂花白的眉下,是一双有点浑浊但依然光芒逼人的大眼睛。从这张酷似高仓健的脸上一眼就可以看出,这是一个充满生命活力、极有个性的刚烈硬汉。
提起老货郎老李,街上摊贩和店铺售货员没有不知道他的。有人说他是个“奇人”,更多的人说他是个“怪人”。
说他奇,的确奇。到今年六月,老李就满九十五周岁了。一般人到这个岁数,不是家门少出,就是躺床上让子女伺侯,但老李不但坚持独自生活,还一年四季转街卖货,儿女们孝顺,拿他没办法,都由着他来,只要他高兴。九十五岁高龄的老人了,成天开着摩托车四处卖货,挣钱也罢,还是微利,恐怕全国也难找第二个了。
说他怪,也在理。第一怪,有福不享。按理说,人上了年纪,没事逛逛公园、打打太极或下棋打扑克都挺好,可老李偏不,一年四季早起晚睡,雨里钻雪里去地卖货。是他缺钱吗?不是!他每月的退休金加上国家高龄补助能开到五千多元,就是天天吃肉也花不完啊!可老李仍旧每天起早贪黑地干活,省吃俭用地过生活。第二怪,做买卖不为挣钱。现在社会上很多商人为了赚钱弄虚作假,坏了社会风气,老李对这些是深恶痛绝的。他说:“过去缺钱时咱不这样做,现在更不能这么做了。我想要让人们看到讲诚信、不唯利是图的商人还是有的。”所以,这么些年,老李坚持“货真价实、诚信为本、方便大家、微利销售。”车前写的“所有商品一毛利润,送货上门”就是老李经商的信条。
用旁人的话说,“老李啊,他可不是为了做买卖,以助人为乐为乐,热心肠啊。”几年前的一天,老李路经义井附近的一家澡堂门口,老板问:“有搓脚石卖吗?”他说没有,但答应尽力去找。第二天,老李跑了好几个地方总算买到了,便开车送货上门,老板再三感谢,要多给钱,老李坚决不收。老板笑言:“这买卖你做赔了!”老李朗声笑道:“能为你买到急需的东西,不挣钱也高兴!”
类似这样的事情还有很多,那是一年冬天的某个早晨,老李在南山公园南门口,有位女士问他,“有拐杖皮套吗?”他说没有,并反问她给谁买。女士说给自己母亲买,跑了许多商店都没有。老李引这位女士到一家诊所,告诉她,“我买下了就放在这,你记得找大夫拿。”之后,老李在市里跑了四五个进货点都没有,最后跑到平定县才买到。可放到诊所好几天都没人来取,老李就照着当时那位女士留给他的地址,开车给她送到了单位。女士拿着拐杖皮套,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她没想到老李会为了这么点小事跑了那么多路,一定要送他一个瓷瓶表示感谢,但老李坚决不要,他说:“其实是你的孝心先感动了我。”说罢开车离去。
作为老李的邻居,我在同一居民区悄悄观察了他好几年。后来,见面搭话多了,慢慢地也就成了无话不说的朋友。这么多年看他总是想别人所想,急别人所急,连我这个年近耄耋的老头,也想听听他的故事。
一天傍晚,我在楼下看人下棋,远远地看见老李回来了。我便和他到矮砖墙上坐下,想跟他好好聊聊。他沉思了一下,“腾”地站起来,一把拉起我,“走,到家聊去。”
老李家在西头一楼。趁他存车的间隙,我仔细打量了一下周围,整洁的人行道外侧,是一片姹紫嫣红、竞放芬芳的花儿,朵朵鲜花似乎用自己的美艳答谢着辛勤培育自己的主人。这不禁令我想起《秋翁遇仙记》中的秋翁,我正猜想独居老人的家会是什么样子时,老李开了门,拉我到沙发上坐下。
明亮的灯光下,屋里的一切干净、整洁、有序,茶几上的各色糕点和茶具都透着主人的生活品位,我不禁暗暗赞叹起老李来。他给我端上茶,把糕点和水果往我面前推了推,便拿了个小板凳在我对面坐下,不紧不慢地聊起来。
“说起来也简单,我这把年纪了还走街串巷纯粹是我个人的一种活法。人嘛,总要有点精神!往大了说,就是要活出中国人的精气神,往小了说,就是想给别人提供方便、提供实惠。不是多大的事儿,但别人高兴了,我也高兴,天天走街串巷就当锻炼身体,双赢啊!”老李动情地说:“别看我总给别人提供方便,其实社会也在时时刻刻温暖着我。上了公交车,别人给我让座;开着小货三轮在路上,别的车给我让道;小青年买一块钱圆珠笔,放下五块不让找……他们尊老爱老的精神感动了我!这些,都是推动我干下去的动力啊!或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帮助别人,快乐自己;送人鲜花,手有余香吧。’”
告别老李出来,月亮已升起老高。我在小花园前停步,花儿在如梦如幻的月光下别有一番风韵。我又想起了秋翁,联想到现实中的秋翁。书中的秋翁只爱他园中的花,可老李不仅爱花,他更爱如花的祖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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